作为中国振兴古代丝绸之路“一带一路”的合作伙伴,肯尼亚从中国获得了巨额投资,特别是连接港口城市蒙巴萨和内罗毕,并最终接轨乌干达的标准轨距铁路。中国雇员和随同家属在肯尼亚约有4万人,从事基础设施建设。
有一种观念认为,中国人通常不受新家园的影响,尤其是新家并非在纽约或多伦多的唐人街,而是位于非洲新崛起的城市。这就在传教士和非信徒之间形成一种排斥力。欧洲白人传教士“教化”非洲土著已经不再是问题。如今,除了安的门口不请自来的日本和英国信徒之外,受到基督教世代熏陶的肯尼亚本地信徒也正在学习中文,以“转化”正在和已经到来的信仰无神论的中国人。
一个周日的下午,在内罗毕富裕的郊区基里马尼(Kilimani),肯尼亚最大的耶和华见证人“王国大厅”内,与会者穿着同款衣着,谦逊而整洁。这是一座典型的“王国大厅”——供耶和华见证人信徒使用的礼拜场所,空旷,几乎没有彩色装饰。在这个耶和华见证人分支机构里,所有教派读物都有多种语言版本,这些资料被冠以“守望台”(也译作“瞭望塔”)的名称,“守望台”是一个非营利性组织,管理世界各地的见证人,并为他们提供挨家挨户发放的传单和小册子。
一位中文名叫李飞(音译)的肯尼亚信徒,在聚会开始时用流利的普通话祈祷,紧接着播放了一首预先录制好的歌曲,将歌词用汉字和拼音投射到屏幕上(这里不允许使用乐器),然后阅读当天要学习的圣经段落。这个仪式上没有牧师,只有李飞作为主持人。每周观看相同的视频,阅读相同的文章,提出相同的问题,给出相同的答案。大多数与会者是肯尼亚人,但也有东亚人和北美人,一切都以中文进行。这是当天最后一次聚会,在此之前的几次会议则使用英语和斯瓦希里语。
除了王国大厅,耶和华见证人基里马尼分支还拥有一个行政大楼,以及学校、住宅和花园。这里有医疗诊所、翻译中心、法务部门和一个巨大的仓库,里面堆满“守望台”杂志。基里马尼分支还在肯尼亚、坦桑尼亚、苏丹、南苏丹和索马里开展业务。
肯尼亚的每一个耶和华见证人信徒都有自己的地盘,他们在地盘上开展活动。哪里有中国人,哪里就有耶和华见证人信徒。在大裂谷沿线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——马伊马休(Maai Mahiu)的旅游旺季,见证人站在一辆手推车旁,手推车上有中文、英文和斯瓦希里语的“守望台”出版物,随时准备向一整个巴士的游客说任何语言布道词。
肯尼亚人口约5000万,拥有8000到10000座在册教堂,根据基里马尼分支的说法,这些教堂之中有389个王国大厅,聚集了近3万名耶和华见证人成员。其中,3643人是“传道先锋”,比如27岁的查尔斯·奥蒂诺,他每月花70多个小时从事传教活动。
奥蒂诺是卡里奥班吉郊区的会众,那是东部一个低收入地区,距离基里马尼王国大厅只有两小时的巴士路程。那里正好有一座中国援建的水电站,奥蒂诺会将翻译成中文的圣经小册子塞满背包,走近工厂大门,然后敲门。当中国工人开门时,奥蒂诺会用中文问他是否听到过福音。
奥蒂诺会说英语、法语、斯瓦希里语、本巴语和中文,但每种都不是特别流利。他说他出生在肯尼亚,但是他说话带的是非洲南部——也许是赞比亚的口音。据他说,他定期在非洲大陆各地走动时,在赞比亚待的时间最长。三年前,他回到内罗毕,但问到为什么回来,父母住在何处以何谋生时,他保持沉默。
▲查尔斯·奥蒂诺,一位“耶和华见证人传道先锋”。
奥蒂诺在中国待过三年,并称河南是他“最想去的地方”。在中国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传说中的河南少林寺度过的,据说少林寺是中国功夫的发源地。奥蒂诺滑动手机中的照片,让我看他练武术的各种招式。
奥蒂诺通过逐字逐句阅读传统中文圣经学习汉语,每遇到一个他不认识的字,都要查字典。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,他的中文非常好。令人难以想象的是,他从未上过一节正式的中文课。颇有讽刺意味的是,奥蒂诺辍学学习武术,正是因为他觉得“死记硬背”没什么用。
“我到中国的是自愿的。”他用英语说,然后,就像他在遇到重要词汇时经常做的一样,把它翻译成中文,以强调自己的意思——“自决”“自我决定”“人的自我主动”。回到肯尼亚后,奥蒂诺从更“传统”的基督徒那里听说耶和华见证人是魔鬼崇拜者,出于好奇,他开始参加耶和华见证人的活动,他跟随一个导师,接受了洗礼,并投入时间,成为一名“传道先锋”。
奥蒂诺说:“耶和华创造我是有目的的,这个目的就是尊敬他。所以我告诉自己,‘让我尊敬真神,全心投入服务,放弃我的其他所作所为。’”他打开手机上的耶和华见证人圣经APP以分享经文,在下载的语言列表中切换选择中文。我对他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,学习中文这种难度的语言的能力给予高度评价。
“这是耶和华的大能,”他说:“耶和华对我们说:‘你若知道某事,但不告诉某人以使他们改邪归正,他们就必死,因为他们是恶人,他们的血必被索取。’耶和华来到并看见这些中国人,如果发现因为我不想提高中文技能而无法接触他们(中国人),那将是一场灾难。我对此感到害怕,所以我说,‘让我学习中文,去帮助别人。即使他们拒绝,我也尽到了我的责任。’”
被洗脑的中国早期信徒加入“传教”
肯尼亚的中国人并不都是“一带一路”项目的相关人员,肯尼亚的华人信徒也不都是因为“一带一路”而来的侨民。周和丈夫黄在肯尼亚生活了二十多年(二人均不想透露全名)。
周说她的丈夫先于她来到非洲,从事医疗领域工作,1998年即已“进入真相”——信徒称之为皈依,成为第一个在肯尼亚接受耶和华见证人洗礼的中国人。
当时周对此并不感到开心。她说,那段时间,黄在电话中试图分享他在内罗毕发现的“福音”和“永生”。周是一名医生,在北京一家医院长时间轮班,有时带孩子上夜班,工作时把孩子留在桌子上睡觉。
她告诉黄:“省省你的福音吧,我没有时间。”
当周带着儿子与黄在肯尼亚团聚时,她包容了丈夫,但她与这信仰保持了距离。然而这种态度无法持久,在短暂的抵抗之后,她成为第三个在肯尼亚接受耶和华见证人洗礼的中国人。她决定将自己的时间集中在帮助他人上,不仅是为病人增加几天或几年的寿命,而是要通过耶和华给予他们“真正的希望”。
周停止医疗工作,成为一个“传道先锋”,几年后,她和丈夫,以及其他一些讲中文的人,在内罗毕开办了第一个面向耶和华见证人信徒的中文班。每周六上课,课程约10周。他们教拼音,重点教传福音的词汇。
▲插图:Kaliz Lee
周和达芙妮·巴特勒成为朋友也差不多二十多年了。达芙妮自称是有挪威和希腊血统的“白种非洲人”,她出生在坦桑尼亚,在肯尼亚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巴特勒在中文班学习了中文,她和周经常搭档在内罗毕各地敲门。
在日本和英国见证人离开后,安确实在附近的王国大厅参加了一个聚会,虽然她对此并不讨厌,但她皈依的可能性很小。她嘲笑给在肯尼亚的中国人“种植”圣经知识的想法,这种想法就好像这些中国人以前没有别的价值观念似的。基于信仰的决定,难道就比那些通过理性、逻辑或同情心做出的决定更道德吗?
虽然安认同在肯尼亚用中文进行传教“并不是强迫人们做某事”,但这个概念存在“内在矛盾”,她说:“如果你不认为人是低等的,那你一开始就不可能成为传教士。”
阅读背景:耶和华见证人19世纪末创建于美国,总部在纽约。该教以挨家挨户敲门宣传为特色,一旦目标放松警惕,他们就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拔除。该教有很多荒谬教义,例如奉行“不输血”,如果有医生为了挽救信徒生命输血,则可能会被起诉;强调属灵教育应该优先于世俗教育,反对信徒接受大学教育,使信徒更容易接受灌输和被掌控;性侵和虐待现象(尤其是针对教内儿童的)在耶和华见证人内部也屡见不鲜。耶和华见证人是世界主流基督教公认的邪教异端。
原文网址:https://www.scmp.com/magazines/post-magazine/long-reads/article/3031528/kenya-chinese-arrivals-are-targeted-jehovahs